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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的记忆——砍柴
 作者:杨智平 更新时间: 阅读:15464次 字体:缩小 放大
 

    农历的十月,田野里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。堆成垛的稻草都被农人挑回家放进仓楼码好——寒冬时节给牛准备的“干粮”。清空后的几片稻田里种上了油菜、萝卜.....一畦一畦,.都是伺弄得很整齐的,那是农人们在大地上创作出来的散文诗,或长或短,但都不加标点;更勤一点的农人会趁着入秋以来的好天气把某几丘稻田翻犁一遍,灌满水,便成了冬水田。冬水田的水面镜子般地明净;没有灌水的稻茬田在深秋的早晨会有一层白白的、厚厚的霜,其实,水田里也是有霜的,只是融在水里我们看不见,再冷一些的时候,霜就变成像玻璃一样的一层冰了。当鲜鲜润润的太阳从村庄东边的矮山尖上升起,那些白霜就会被它挑逗得轻浮起来,轻轻袅袅升腾成一片白白的雾,白雾会很顽皮地跑到村庄房屋的上面,它们想偷偷瞅一眼勤劳的农妇们在准备着什么清香的早餐菜,但总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往往会被升起来的炊烟炝一鼻子。
    而十来岁的我们是无暇去欣赏这些的。天才麻麻亮,在太阳还没有露脸之前,我们会很自觉地或者很不自觉地爬起床,整理好砍柴的刀具。无须约定,也无须谁下命令,在差不多的时间里,我们十多个年龄相近的少年很默契地走出自家的屋子走出村子,沿着村西的田埂路很自然地排成一列队伍。队伍或紧或松 ,没有特定的带头的人,但队尾“压阵”的几乎很固定——起床迟的那个总变化不大,他总会在队伍后面远远地吊着,然后再急匆匆地追上来。当然,刚开始的时候队伍一般都会很安静,早起的少年们睡眼朦胧,还没有神气来说话儿,因为天冷,拿着柴刀的手几乎一律都拢进了袖子里,人似乎是按照着一种惯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。田埂路的霜面上会留下密密地、狭小地一串解放鞋印。
    直到快到了两里来外的目的地,队伍才会停下来。少年们会等着年龄最大的那个说定去哪面山坡砍柴,其实,平时大家都会知道去的地方是哪,因为连着的早晨会去连着的山坡上,直到那面山坡上的柴被砍完了。但所有的人总得等着他发话儿,他发话之后,大家似乎才会算是真正从宿梦中醒了过来。到了砍柴的山坡下面,少年们的精神头便来了,四散开,忙着占定“势力范围”,一般来说,这个“势力范围”是从山脚到山顶的两三米宽的一条灌木带。这个时候就得看你的眼光了,你看准的地方柴多,柴好,你就会省不少力气,少花不少时间。当然,有时候还得靠那么一点点运气。不是每次都能够看得准的,何况,山脚到山顶灌木枝枝丫丫的,少年们能看到的都只是眼前一段。一捆柴总得砍那么长的一条,说不定中间会藏着一段“好货”呢。
    进了山里,少年们便欢腾了起来,在各自的地盘上娴熟地挥动着柴刀。所砍的柴大部分只是拇指粗细、一人多高的灌木,灌木长得密的地方,都娉娉婷婷地尽力向上伸展着枝叶,一刀儿就可以砍下好几棵来,然后一棵一棵削去枝叶,最后在比自己身量儿高出差不多一头的地方劈断,把柴棍往下面一丢,这就成了。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,有着劳动的节奏和韵律。少年们总沉醉在这样的韵律里。
    一面山坡上挤着十多个少年,此起彼伏霹霹噗噗砍柴的声音,不见人影儿,但相互之间询东问西的声音,这山便被吵醒了,伸着懒腰儿,吐着清凉的气儿;在灌木中间大树上结着巢的鸟儿成群的被惊起,扑棱着翅膀飞到稍远点的大树上去,唧唧喳喳地嚷着,它们生气少年惊扰了它们的秋梦......
    地上是厚厚的落叶,绵绵地,软软地,踩在上面窸窸窣窣。砍柴的少年偶尔也会滑一跤,砍过柴留下的茬儿碰着了脚趾,生痛生痛的;倒在地上的荆棘划着了手背,像被蚂蚁咬了一般。那些都没事儿的,爬起来继续接着砍,轻伤是不用下火线的。
    砍柴的少年有动作快些的,也有慢些的,但砍完一捆柴相隔的时间不会很久。一个多小时后,陆陆续续有人边往下走边沿路整理自己砍下的柴棍儿,柴棍里有混杂相邻同伴扔的,也有自己错丢同伴那边去了的,都没关系,弄到山下,各归各的,少年认识自己砍的柴,不认识了也没关系,砍好的柴够一捆就行了。捆柴的是就地取材的开白花儿的一种极为柔软的灌木——白槭,稍微一轮,再在槭木顶端打一个活套儿,把两个套儿摆在平整点的地上,把柴齐齐地码好,有几根柴棍弯弯曲曲,少年舍不得丢弃的时候就会在弯曲的地方砍上一刀,不会全砍断,然后用力一扳,柴棍就直溜了。所有的柴码完之后,活套儿紧紧一勒,一捆柴就成了。先整理好柴捆的少年会帮着动作慢的,直到最后一个捆好柴,大家一起试试自己那捆柴的分量,大多时候是不会太重或太轻的,然后就可以回返了。如果时间还早,少年们会在途中休息一次,而休息的地点一般是那条小小的溪边最开阔的空地上。十多捆柴横七竖八摆着,少年们会蹲到溪水边去,溪水很凉,但可以洗手,柴刀钝了的,就溪边找一合适的石块来磨刀。要是夏天,自然还可以在溪水里嬉闹一会,但冬天不行。
    少年们并不会休息多长的时间,几分钟之后就会重新启程。回家吃了早饭还得上村里的小学呢。这时候的太阳离东山坡一般是一竿子高了,阳光温暖而柔和,柴捆重了的少年额头上、鼻子尖上会有细细的、密密的汗珠,在阳光里晶晶亮亮的。他们会自觉地走在后面,不再挡着那些急于回家的同伴的路。
    拐过山弯,就是来时的那条田埂了。这时候,田埂上、稻茬田里的白霜都顽皮地躲了起来,黑褐的泥土湿湿润润的,有点黏脚跟儿。
    村庄已经在望,炊烟正浓。扛着柴的少年仿佛闻到空气里飘曳而来的韭菜炒鸡蛋、豆腐炖泥鳅的清香,脚步也就轻快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