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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
 作者:莫显柏 更新时间:2016-10-26 阅读:15877次 字体:缩小 放大

  三月回到山村,悄悄地,袅娜地,深情款款。他从南方回来,一身的疲倦,满脸的沮丧,有如战国求官的苏秦“形容枯槁,面目黎黑,状有归色”。

  老父说,你多少年没回来了呢,在家多休息些日子吧。有十来年了,年年月月,奔波在钢筋混凝土的丛林中,家乡的阳光、风雨和草木,都生分了。

  他就听了老父的话,在山村四处走走,却走得那么熟悉,那么陌生,那么寂静。山村的年青人,像他一样,早就孔雀东南飞,山村落得个空空寂寂。

  在空寂里,他邂逅了三月,三月给了他欣喜,给了他快乐,也让他沉思。时序的姐妹才不嫌山村,每年回山村流连一趟,给山村带来四季不同的风光。

  春风来到山村,好奇而又好动,调皮得就像童年的他,这棵树摇一摇;那株草嗅一嗅。摇啊摇,树就露出了芽,张开了眼,惊讶地瞧着这崭新的世界;嗅呀嗅,小草就探出了头,在柔风里,好奇地东张张,西望望。

  空寂的山村里,有时流淌着阳光,阳光里有小草的清香;有时流动着和风,和风中有布谷鸟的叫声;有时雷声如涛,滚过天际;闪电如剑,划破长空;接着就是寒风,就是苦雨,独霸着天与地。不过,每当雷电消失,苦雨停歇,就是阳光撒金,清风拂面。人们常说,春暖花开。“春暖”是因,“花开”是果。其实,“春暖”并不是唯一的因。

  寒潮南来,山村的气温骤降,老父提醒他加件衣服,意味深长地说,这是倒春寒,它在冻桃花,冻梨花,冻菜花呢。话语里没有怨恨,只有感激。

  果然,昼雨夜寒中,光秃的桃枝和梨梢上,打起了花骨朵,三五天后,屋后的桃花梨花,水灵灵地绽放了。除了桃李花,还有菜花、杏花、樱花、春兰、杜鹃、广玉兰、迎春花等等,相继登上了三月的舞台,争奇斗艳。

  他家的屋后有几棵广玉兰,碧绿的枝叶间,花儿正开得热闹,一大团,一大团,挤挤挨挨,在烟雨里,多日不败。远处的山坡上有菜花,开得活泼泼,细碎碎,在阳光下,闪闪烁烁……

  过去,他抱怨过三月多变,时阴时雨,忽冷忽热,外出不便,感冒频发。现在才明白,没有倒春寒,三月就不会有“江南草长,杂花生树,群莺乱飞”的美景。

  在倒春寒里,他惊讶地发现,三月如他一样正经受着生命的疼痛。

  寒风反复抽打,雷电反复袭击,冷雨反复鞭挞。破土的小草在寒风中颤抖,出芽的柳枝在夜雨中呜咽,从冬天里走来的太阳在暗云里挣扎。第一只出洞的蚂蚁在呻吟,第一只破壳的蛾子在抽搐,第一条醒来的蛇在扭动。第一只飞来的鸟在叫喊着疼痛,第一只露头的蛙在聒噪着疼痛,第一只出箱的蜜蜂在嗡嗡地诉说着疼痛。

  面对疼痛的三月,他的思绪飞回了南方,在南方那个梦幻般的城市,每天他活得像只陀螺,他的事业扎下了根,像棵小树,发芽,成长,开花,结果。可是,一场风暴袭来……

  想不到,三月如他一样也有疼痛。三月是临盆的产妇,要经历产前的阵痛,产时的煎熬,才能孕育出满园的春色。

  三月深情地、眷恋地告别山村,将时序的接力棒递给四月时,他也依依不舍地告别老父,重新踏上了南去的路。在他匆匆的脚步里,又有了一份坚定;在他炯炯的目光里,又有了一份自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