蓼园并不是一个园子,而是县二中所在地。
这是一方100多亩的平地,用围墙圈着,靠近省道和镇上市场。很久以前,这里是一片荒野,传说有一放养群鸭的倌汉偶然把鸭子赶到此地过夜,第二天早上发现每只母鸭竟然能生两个蛋,暗喜寻到了一处宝地;后来消息不胫而走,贪心的当地人竞相把自家过世的老人埋葬于此,希望能葬中宝地,求得后人永世发达;再后来,这里成了学校,一直流传谁能坐中“宝地”读书,就能金榜题名、考上北大清华的不老故事;当然,也许这仅是个戏说,但自恢复高考以来,蓼园人才辈出却是不争的事实。
2012年暑假,我又造访了蓼园,履行了自己每次回乡探亲必走的程序,必了的心愿。
仔细计算起来,尽管只有6年光阴,但我整个青春中最美的部分却是在这里度过的:高中三年求学,大学毕业后又在这里教书三年。这两个阶段为自己跨进大学、接轨社会做了因果铺垫,也将成为自己年老体迈之后撰写回忆录中的重要章节。
一踏进蓼园校门,便发现,校园整体结构依旧,却又发生了不少变化。一是高的新楼大厦多了,多年前的教学、生活设施正在消失,现代化教学硬件逐步显现。建校之初的第一批灰砖平板房已经不见了踪影,老食堂拆掉后改建成了休闲广场,广场后面修建了现代化的多功能餐厅,学生宿舍基本新修了,教工住房鳞次栉比,已成规模;二是树木少了,过去参天的古树已经不多,成片的果园也不见踪影,办公楼前具有标志性的两棵老桂花树,被零八年的冰冻冻死了一棵;三是这里人群基本都已陌生,多年前自己是蓼园中鲜活的主人之一,现在零落为真正的旁人、过客。蓼园与当前中国很多学校一样,人非物非,与时俱进,跟随社会脚步,正处于转型时期。
以前的蓼园却是另一景象与感觉,美丽朴实,树木成荫。正因为这里过去曾是荒野坟地,校园中满是各种古树木,有些是早于学校而生,不能看出其真实年龄,数棵几人环抱不及的老樟树,当是学校建立、发展的见证者;特点之二是果树众多,楼间空地是成片的桔园,也有无数不知名的野生果树;而蓼园最为著名的是办公楼前两株硕大、古老篷开的桂花树,当是蓼园的镇校之宝……这些数不胜数的树木带给蓼园学子无限快乐,也催促同学们珍惜时光,加倍努力。每年春天,在高大的法国梧桐硕大白花盛开的引领下,校园一派花团锦簇,正是春季开学之时;进入繁忙的初夏,当无数刺槐花落校园,满是花香浸鼻之时,也就是中考季节,高考也会追随而来;到农历八、九月,两棵挺拔苍翠的桂树繁花怒放,暗香袭来,也就到了高考出榜、下届新生报到的时候。那时候校园风气很好,记得同学们课间休息或是体育课后,把篮球、排球高高抛进桂花树繁密的枝桠中,下次上课直接从上面取下即可,不必担心丢失。而秋季摘桔子、摘鸡爪糖果是全校节日般的大事,往往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,同学们把摘好的果子按班级平分,气氛美丽和谐得难以形容。
那时校园的美丽还在于有很多大师级老师。现在的很多学校,尤其是高校,每年都会官方评出很多学科带头人,这些人科研很多,但是上课较少,和学生互动也就可想而知。那时候的名师是民间潜意识中建立的,确实是因为上课上得很好,而所教学生多成才成人,但没有官方正式的认可与相应的待遇。依稀还记得蓼园1980年至1990年的名师有:语文科肖化耀老师;数学科霍再润老师、袁培基老师、刘永跃老师;英语科谢世勇老师、蔡秀容老师;历史科唐骏老师;政治科贺力群老师、匡继雄老师;物理科龙世鹏老师;化学科贺良圭老师、吴才录老师;地理科曾武保老师;体育科唐光忠老师,不一而足。这些老师现在大多已退休,还有几位已经去世,但真的很感激、怀念他们。那时候也有中青年老师很厉害的,如语文老师邓集湘(笔名邓湘子),既教书,又写作,现在成了著名儿童文学作家;还有一位英语科周柏生老师成了专业口语翻译大师;有位数学科阳亦川老师,毛笔书法非常了得……都说大学是出大师的地方,其实只要是学校,都应培育大师,大师不仅是学校的灵魂,对学生的学习、成长至关重要。这些老师以及众多其他教师,正是20世纪80年代蓼园的灵魂,支撑并推动蓼园发展,培育英才无数。
不得不说的是当时蓼园的学生也是非常朴实、刻苦的。80年代的中学教育还属典型的应试教育,尽管也在提倡义务教育了,但真实情况是各学生都是从小学、初中层层选拔上来的,能进当时的县重点中学(现在是市重点),必须是各个乡镇中、小学的佼佼者。尤其是蓼园初中部,全县就4个班(一中、二中各2个班),真是百里挑一的人选。当时的学生很朴实又刻苦:同学们吃穿均不讲究,军装是当时的主要服饰,菜食以蔬菜、豆腐为主;当时学校条件差些,很多男同学冬天仍在学校后面马鞍山下的小溪边洗澡、洗衣。同学们每天天微亮就起床晨读,晚上挑灯加班学习都是常事。现在,我能记住的一种情景是:每天下午“三层教学大楼”老师的讲课声此起彼伏;而学生上课,哪怕是地理、历史等“副课”,也是听得津津有味;对于那些有特色的老师,同学们都是翘首期待着他们的到来;而在每个新学期的首节课,同学们都是鼓掌欢迎走上讲台的老师。
那时候,师生之间的关系也是极和谐的,相互之间交往很多,情谊深厚。记得1990年的北京亚运会开幕式,我们都是在老师家里看的电视直播。那时的电视还不是很普及,尤其是彩电很少,而我们班有幸在时任校长的刘先海老师家中看的直播,依稀记得那时的彩电颜色彩得尚不十分真实,但那种愉快的情景却记忆犹新。后来,我自己在蓼园教书时,有一天听到学校外面公路上有灵车通过,鞭炮骤响,听说是老校长去世,遗体送回金屋老家安葬,内心悲痛不已。老校长一生正直廉明,两袖清风。至于很多普通老师,和学生更是没有界限了,有家境贫穷经常在老师家吃饭的,有冬天把自家带来的凉菜拿到老师家盛热的,有周末帮老师上山砍柴的……记得,体育老师唐老师家的唐师母,那时候已经是一个老奶奶了,给了我很多学习上的便利;班主任刘永跃老师(现任学校校长)经常把家里的录音机提供给我们,让我们几个准备报考英语专业的同学受益匪浅……
等到自己在蓼园教书时,我也极力秉承蓼园师生关系融洽的精神传接,经常和同学们打成一片,开展了各种文体活动,但却无法和自己当年的老师相提并论了。稍感安慰的是,我没有耽误学生们的前途,他们现在一个个已经走上社会,过得很好;尤其是,在高三毕业照时,我没有坐在“老师座位”一排中,而是习惯性地站在了后排的同学们当中,我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离开他们。
每次回蓼园,和较好的老同事打球、喝酒聊天,这两个是必需的项目。这次也不例外,且恰逢现居广东的陈老师也在,痛快地和老同事们打了一场排球,甚是愉快;喝酒夜聊,好不快哉。
蓼园,就像一个逐步成长的生命,拥有过美好的童年,正在经历青涩的少年,更祝愿他的整个人生美丽如画。
而我,作为蓼园的游子之一,将时刻关注着母校的发展,直到老去。
(作者简介:莫再美,1998-2001年任我校高中英语教师;现为广西民族大学副教授、博士、硕士研究生导师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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